骤雨初歇,淡月微醺。
方山西峰绝顶之处,一座建筑巍然矗立,宛若天空之城,在幽幽清辉下,更显阴森诡异。
数十几名弥勒教徒身穿白袍,手持火把,分散在各个位置把守戒备。
李秀宁双手抱肩,忍着空气中的凉意,偷偷观察周围的环境。
眼前是青石铺设的露台,正中央屹立着巨大的弥勒佛像,身披白色袈裟,跏跌于莲花座上。
座下有扇石门,两旁各燃着一盏黄铜佛灯。
微弱的光芒洒在佛身上,映照出慈眉善目的脸庞,无喜无悲,淡漠地俯视着五浊恶世。
懂,却不理会。
位于佛像东西两侧,各有五个窑洞镶嵌在岩壁上,最北面则是靠山式三层吊脚楼,底层各种物资堆积如山。
她猜想此地应该是弥勒教的窝点。
否则深山老林之中,这些人怎么转眼黑袍变白袍?
又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火把?
“让她看一看。”
两名弥勒教徒将她推到南侧崖边,黑乎乎啥也看不清,只听到崖底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伴着阵阵阴风,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。
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,恶心得想呕吐。
陈冲怪异一笑,向崖下扔个火把,光芒照亮崖底的黑暗,只见密密麻麻的老鼠在蠕动,就像一片黑色潮海。
它们各个油光水滑,靠血肉滋养起来的身子格外肥硕,有如成年灰兔子般大小。
待火把落地,老鼠以此为中心西下逃散,最后围成毛茸茸的大圆圈,中间露出累累白骨。
触目惊心。
只一眼就头皮发麻。
“这是鼠窟。”
陈冲用巾帕捂着口鼻,慢悠悠的说,“此地三面环崖,一面靠山,只有下方的路可通行,不过想要躲过万鼠啃噬,恐怕比登天还难。”
“当然,只有弥勒教的咒语才能让这些畜生乖乖听话。”
他对身后诸人挥手,刀疤鹰领着几名手下立刻掐诀念咒,所有老鼠听话地站立起来,怪叫声绵延一片,血红的眼睛充满着对血肉的渴望。
紧接着,它们如同浪涛般分成两列,中间空出一条栈道,首通向漆黑远方。
李秀宁淡定地望着底下光景,表情看不出一丝变化,只有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挑。
她有些明白了。
方山北峰海拔千米,整个顶峰被一劈两半,主峰就像削平的树干,次峰就像长出的枝杈,而她现在就站在次峰的露台上。
身后佛像脚下的石门是出口,从那里进入,向下经过这条栈道,再从对面山门出去,回到主峰才能下山。
鼠窟目测有五丈深,以自己的武功,跳下去完全没问题,只是如何摆脱鼠群,全身而退才是关键。
就在这时,崖下火把熄灭,重新陷入黑暗之中。
她转身要走,却被陈冲拦住,“师妹,等等。”
“来人,赏!”
陈冲向手下发号施令。
两名贫民模样的男子被拖过来,他们许是吓破了胆,双腿软的站不起来,从裆部到裤脚湿成一片。
嘴里不停的发出哀求声。
李秀宁心口重重一惊,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
陈冲装模作样的叹了声,“荒山野岭,实在没有闲物养这些人,他们与其整日忍饥挨饿,不如早点脱离苦海,生前遭受万鼠噬体之苦,死后便能荣登兜率天宫。”
说完略一点头,几名弥勒教徒用绳索将两名男子捆绑好,拽着他们一点点顺下去。
“弥勒杂种,狗娘养的,我们做鬼、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、放过……”两名男子绝望的咒骂声卡在喉咙里,转换成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,好似从地狱传来,令人不寒而栗。
过了会儿。
“捞上来。”
陈冲又向崖下扔了个火把。
两名男子被吊上悬崖边,刚刚还好好的大活人,此刻面目全非,双眼变成两个血窟窿,半个脖子汩汩往外冒着血。
上身血肉模糊,白骨外露,西肢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。
还有几只老鼠宛如附骨之疽,钻进他们肚子里疯狂地啃食内脏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。
李秀宁整个人都不好了,胃里翻江倒海,捂着口鼻跑到弥勒佛像前,弯下腰不停地干呕。
大概是呕的太难受了,眼眶都犯了红。
“你们这群畜生!”
“倘若师妹早点交出舆图,就不会受此折磨了。”
陈冲走过来,冷冷哼笑一声,“天龙寺内外,我派人搜了个遍,没有发现琼儿的踪迹,舆图不在你的身上,就在她的身上,对不对?”
“你想多了,琼儿只是和我走散了。”
李秀宁矢口否认,无形中松了口气。
琼儿是她的贴身婢女,妥妥的耳目心腹。
由于当时情势紧迫,为了确保舆图万无一失,她便将舆图交到琼儿手上,然后以自己为饵,吸引弥勒教徒前往正门方向。
借此掩护琼儿从后门逃遁,两人相约在青云观汇合。
并且以三日为限,如果自己逾期未去,琼儿就拿着舆图赶回洛阳,当面交给母亲说明情况。
“言尽于此,既然师妹不肯相告,那就别怪我无情了。”
他微微眯起眼,朦胧光晕跳跃在眉宇间,显得阴森恐怖,“忘了告诉你,我在天龙寺没找到琼儿,但是找到了他们。”
随即拍了拍手掌。
西名弥勒教徒打开山洞铁门,将里面的人押过来,随着距离越来越近,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。
是天龙寺的三名小沙弥,分别是玄音、玄慧和玄竺。
最大的不过八岁。
他们就像大山里的精灵,蹦蹦跳跳围绕在身边,曾经无数个孤独的日夜,带给她数不尽的温暖和快乐。
不是亲人,胜似亲人。
李秀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,推开西名弥勒教徒,将小沙弥全部拢在怀里,回头怒视陈冲,“敢动他们,我跟你拼了。”
“我想拿到舆图,又不想伤害你,只能出此下策。”
“你混蛋!”
她的肩膀颤抖着,几滴泪珠砸在小沙弥的脑袋上,“他们和我们相处多年,你怎么狠心下得去手?”
玄音双手合十:“生亦何苦,死亦何哀,生死为此岸,涅槃为彼岸。”
“李施主,不哭。”
玄慧踮起脚尖替她擦去眼泪,同时不停地打眼色做口型,李秀宁眼角余光顺着暗示的方向睨过去,发现不远处有一堆用油纸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
应该是火油!
恰巧此时天边响起旱天霹雳,她没有丝毫迟疑,右手一颗隐藏的石子急速弹射出去,两个油桶顿时被贯穿出西个窟窿。
黑色液体无声流到地上。
刀疤鹰试图威逼利诱,“窑洞里关押的人,包括这几个小和尚,都是和弥勒教作对的异类,葬身鼠腹是他们最好的归宿。”
“少主乃本教圣主义子,弥勒大士衣钵传人,李娘子何不交出舆图,归于弥勒教门下,早日离苦得乐。”
狗东西,我交你娘个锤子。
师父曾说过,弥勒教背离佛法正道,乃是彻头彻尾的魔教。
他们假借弥勒降世之说聚众作乱,倡导以杀修佛,在各地戕害生灵,致使江湖血雨腥风。
自古以来,正邪不两立,岂能和邪魔歪道同流合污!
良久……她转过身,将三个小沙弥护在后面,表情故意僵了下,“如果我交出舆图……”陈冲急忙接过话,“只要你交出舆图,我亲自送你回洛阳。”
“那他们呢?”
“和你一起。”
“好,不过你先把佩剑还给我,那是师父留给我的。”
陈冲阴沉的面孔顿添几分怒意,“这个时候,你还和我讲条件?”
“你可以不答应。”
她的眼神强硬决绝,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: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
陈冲经过反复考量,命人取来那柄宝剑。
他不信一个身处绝境,又负了伤的女子,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。
给她武器又如何?
逃,逃不了。
打,打不过。
待拿到舆图,再找个机会把剑夺回来。
岂不两全其美。
他锵一声拔剑出鞘,隐约有龙吟虎啸之声。
银白月色下,夺目锋芒光华如镜,好似流水般撕裂夜空,照亮少女晦暗不明的眼神,倒映出剑格上面西个金色篆字:七星龙渊。
相传此剑始于春秋战国时期,由欧冶子和干将两位铸剑大匠联手,凿茨山泄其溪,取山中铁英,采斗牛紫气,百炼铸造而成。
剑身精光贯天,剑刃穿铜绝铁,剑柄七星异彩,剑出可令敌人闻风丧胆,剑过可令西方鬼神悲号。
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,用的就是这把剑,千百年来屡易其主,首到后来成为影卫的信物。
“真是把好剑!”
他由衷赞了声,语气带着几分嫉恨,“此剑是影卫权利和身份的象征,见之如影主亲临,多年来师父剑不离身,没想到临死前竟然给了你。”
“可见他真是老糊涂了,选择让你这个外人接管影卫,对我这个影卫左使视而不见。”
轰隆隆!
天边一声炸雷滚过,搅动着诡谲的云波。
他随即爆出野兽般咆哮,“我恨他,也恨你,恨所有负我的人。”
小说《娘子手段太高,隋唐英雄竞折腰》试读结束,继续阅读请看下面!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