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婉晴——嘶——”
夏宇自梦中惊醒，双手撑起身子，不小心碰到了小指。
钻心的痛让他迅速回复意识，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。
抬起手，肿胀的小指上，两根小木棍被麻绳绑住，麻绳的尾端还系着一个蝴蝶结。
“遥遥！婉晴！”
夏宇呼喊一声，没听见回答。
起身趿拉着鞋子出门寻去。
此时已经日正当空，野梅谷村下地干活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回来。
见到站在土屋门口的夏宇，不是斜眼无视，就是吐口唾沫绕路而去。
他与身后的小土屋，就像是一个垃圾堆，没有人愿意靠近，也没有人想和他搭话。
“大宇！刚起啊，走，耍两把！”
并不是没有人搭理他，这不曾经的赌友老远看到他就招呼起来。
来人也是村上一个闲汉，比夏宇大二十岁，他要叫三叔的存在。
老光棍夏浒仁，比夏宇大一辈出了五服的那种亲戚。
只因为两人都是嗜赌如命，反而亲近许多。
“不了三叔，最近手头紧，改日。”
若是往日，夏宇就算吃不上饭，去干瞪眼也要跟着去。
今天的夏宇有些怪，夏浒仁想在逗逗他，却被夏宇那股渊渟岳立的气势震慑。
“那好吧，我去了，金水村那边开了个大场子，有钱的老板很多。”
夏浒仁急不可耐的走了，好像他去了就能领到钱。
夏三叔走了，夏宇度步来到村头大银杏树下。
“傻墩，看见你嫂子了吗。”
现在全村人都不待见他，想要找人问话，只有大银杏树这里能找到。
傻墩一个据说羊水钻脑子里的孩子，有点呆傻，能认人却不认路。
被父母白天锁在银杏树下，全村人有口吃的都忘不了他。
“漂亮嫂，嘿嘿，漂亮嫂……在田里，漂亮嫂在田里……”
傻墩一米八的个子，少说二百四五十斤，这孩子妥妥吃百家饭长大的。
上辈子夏宇曾想过，是不是傻墩的父母知道自己养不起，所以才将傻墩锁在大银杏树下。
这才有百家饭吃，才能养出北极熊一样的体格。
得了傻墩的指点，夏宇一路直奔水田。
眼下是1995年，分产大包干已经实行了十五年，夏宇也是有地的。
前两年村上分水田的时候，夏宇仗着撒泼耍赖，给自己和妻子要出两亩水田。
也就是这两亩水田，才让妻子与孩子不至于饿死。
走着走着夏宇忽然一顿，一丝尴尬涌上心头。
他好像忘了自家的水田在哪。
自从要来水田，一直都是妻子在打理，他甚至已经忘了哪一片是他家的。
好在水田平整，一眼能望出去很远。
此时日头炽烈，田里已经没什么人在忙碌。
远远望去，只有一个人影不断地弯腰起身弯腰起身。
“婉晴——”
夏宇一眼认出那就是妻子。
瘦小的身子站在水田里，水快要没过大腿根部。
“粑粑……粑粑……”
遥遥在草丛里突然站起身，晃晃的向着夏宇跑来。
看到女儿夏宇裂开嘴，快步过去将女儿抱起举过头顶。
“咯咯咯……”
女儿的笑声是世间最美的甜味剂。
一股甘甜涌入心头，让夏宇美的不知边际，脚下一个疏忽，爷俩皆落入水田中。
“噗……”
看着坐在水田边想哭又害怕的女儿，夏宇自嘴中吐出一道水柱。
好似射水鱼一样，逗的女儿破涕为笑。
“婉晴！”
安顿好女儿在田埂上玩耍，夏宇来到妻子身边。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余婉晴面色赤红，脖子，手臂皆是紫外线灼烧的红色。
额头细密的汗珠，顺着脸颊流淌到脖颈随后消失在那一抹白皙处。
“额……我来帮你……”
夏宇正看着妻子愣神，闻言咽了口唾沫，木讷的回复到。
余婉晴目光幽暗，没有说什么，弯下腰继续补苗。
他们家水田种的就是水稻，前两天一场大风吹到不少青苗，必须要尽早补上，要不今年的收成就完了。
别人家都是全家老小齐上阵，天微亮就出来干活，这才能在太阳毒辣的时候歇息。
余婉晴自己一个人，又要带孩子又要插秧，忙碌到现在还有好大一片需要补齐。
夏宇看着妻子无声的劳作，知道自己想要取得妻子的原谅任重而道远。
扎起裤腿，卷起袖子，开干。
一万句甜言蜜语，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分担。
他相信，只要自己真的痛改前非，妻子一定会原谅自己，她是那么善良，那么贤惠。
两个人无声的劳作，一直到日落黄昏，终于将自家的水田青苗补齐。
夏宇抱着瞌睡的女儿，余婉晴在身后默默跟随。
回到小土屋，余婉晴赶紧收拾饭食，一家人都已经饿了一天了。
看在夏宇今天干活的份上，她愿意给他做顿饭吃。
“婉晴，对不起。”
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女人，冷不防身后一双手臂穿过腰间将她牢牢抱住。
余婉晴激烈的挣扎起来，可那双手臂却似焊在一起，根本挣扎不开。
“放开我……”
直到看见那根肿胀的，被泡到发白，不成形的手指，余婉晴停止了挣扎。
一丝苦涩的泪水自眼角滑落。
“婉晴，对不起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夏宇一遍遍重复口中的话，这一幕曾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遍。
在他成为亿万富豪之后，身边蜂拥着数不尽的国色天香，可每当午夜梦回，他都要梦见这个场景。
现在他的梦终于实现了，他终于能够抱住活生生的妻子，终于能对她说上一声对不起。
良久，夏宇松开妻子的腰身。
泪水已经将余婉晴的后背浸透。
而余婉晴也好像感受到了夏宇的眼泪，并没有出言讥讽或者夺路而逃，只是默默的操持着晚饭。
晚饭是一盆糙米饭，这里所谓的糙米就是陈年旧米，粮店有卖很便宜，用精米去换，一斤能换三斤。
糙米饭配咸菜，糙米口感很差，像某种植物残渣，很难下咽，不过夏宇吃的很舒坦。
只要能陪着妻女吃饭，就算是吃糠他也甘之如饴。
看着夏宇的表现，余婉晴心中升起无尽的疑惑。
难道这个人渣，畜生一样的家伙，真的痛改前非，顿悟了？
余婉晴决定再看看，以往的经验告诉她，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不能信任。
这就是个谎话连篇，人面兽心的畜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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