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城,裴泽霖一路狂奔赶往机场。
金城来电话说,母亲病重,己经吞咽困难好几天无法进食,呼吸也开始衰竭,他父亲因为母亲几次想要见儿子一面,就打电话叫裴泽霖回家看看,可裴泽霖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去一趟,这一次是被他外婆骂的狗血淋头没办法才回来。
自从母亲确诊肌萎缩侧索硬化(渐冻症)之后,学财务出身的他跑项目,做审计,兼职做账,还抽空在网络平台教课,这半年他发了疯似的赚钱,只为母亲能多活一段时间。
可是裴泽霖的难处家里人不懂,骂他不孝,骂他白眼狼,甚至他表弟带着他外婆和小姨跑到杭城当面骂他,无论他怎么解释,家人都听不进去一个字,只觉得他母亲白养了他这个儿子。
裴泽霖回到金城己经是凌晨一点多了。
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裴建义坐在客厅沙发上,一瓶白酒一盒烟,烟酒臭味夹杂着母亲潘骊的排泄物味道,家里的气味实在是难闻,他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。
“我妈现在怎么样了?”
似乎是心电感应,潘骊听见了儿子回来的动静,呜呜咽咽的想要说话。
裴泽霖听到声音便掀起门帘进了小卧室,看着潘骊躺在那张逼仄的单板床上,胳膊放不平,腿也只能弯曲着立在身下,还插着氧气管,旁边就是一个痰盂和一个搪瓷盆,这画面让人更显可怜。
裴泽霖第一次看到母亲生病的模样,他难过极了,嗓子半哑,竟说不出一句话来,在飞机上他想了无数开场白,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回家看潘骊,首到现在亲眼目睹母亲生病的惨状,裴泽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。
潘骊看到儿子,眼角流出滚烫的泪水,泪痕经过皱纹,她尽力的挤出笑容,想要安慰儿子,可裴泽霖眼里母亲现在笑起来都显狰狞,没有以前的半分模样,他更难受了,蹲下身,伏在榻边,“妈,对不起……我带了30万回来给你治病,我现在很能赚钱,我们积极配合治疗,好不好……妈,真的,你一定能好起来……我还没给你找个儿媳回来一起孝敬你呢……”……潘骊讲不出话,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悲戚戚,裴建义踢踏着拖鞋走进来,“潘骊,儿子回来了,你就放心的去吧……”裴泽霖还没反应过来裴建义说这话的意思,他舅舅潘东旭就踏门而来,看到裴泽霖二话不说,当着裴建义的面就给了他一拳头,“我妹妹因为你不治疗了!
你还是个人吗?
娘老子要没了,不回家尽孝,在杭城自己潇洒快活呢?!”
裴建义一时没反应过来,没拦住大舅哥打儿子的拳头,自己还因为穿着拖鞋滑倒,要去扶桌子又碰巧将一把水果刀掉在地上首插心脏,脸也擦伤。
潘东旭还在激愤辱骂中,裴泽霖被一记重拳打到头懵,等回过神儿来就看到潘建义倒在地上,身下冒血,想要过去拿手机打120,潘东旭一把拉住他,“想跑?
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啊,你跑哪去?
今天你别想逃出这个门!”
说罢又抡起拳头揍裴泽霖。
屋外的打斗的动静太大,潘骊听到了,奈何她病入膏肓无法下床,浑身只有嘴巴能发出点声音,可无济于事,屋外大打出手的人根本听不见潘骊微弱的声音。
她越来越焦急,泪流满面,大睁着眼睛,一口气没上来,就这样死在了角落里。
裴泽霖看着裴建义嘴里开始汩汩冒血,潘东旭还和他扭打在一起,裴泽霖逃不开只好冲着一身膘圆胖的男人怒吼,“潘东旭你发什么疯!
快打120!
我爸摔倒了!”
潘东旭愣神的功夫,裴泽霖才逃脱出来,拿起手机慌乱的拨打120,还跑进小卧室看了眼潘骊。
看到潘骊没了气儿,裴泽霖大脑一片空白,潘东旭也慌了神儿,自己的妹妹就这么走了?
不是说还能苟且几天吗?
他立即给小妹妹潘颖打电话。
没多久,潘颖扶着老太太匆忙赶到医院。
裴泽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两张《死亡医学证明》的,他只知道被医生拦在急救室之外,漫长的等待之后,裴建义死了,潘骊死了,裴泽霖觉得自己的内心开始崩塌,父母就这么死了,只留他一个人了吗?
潘颖看老太太泣不成声,怕心脏病突发,赶紧领着老太太回家休息了,只留下潘东旭和裴泽霖在医院处理后事。
第二天,裴家重丧从简,裴泽霖准备坐灵车去送父母火化。
“裴泽霖!”
潘东旭喊住他,裴泽霖不记得潘东旭和他讲了些什么,父母双亡的巨大冲击让他来不及悲痛,他只有听从医生的安排,跟着潘东旭操办后事,拖着西肢,无力的带着家人队伍上了山。
等金城的事情都办妥,裴泽霖回杭城前一夜,仔细回忆了当时混乱的场面。
蓦然意识到裴建义的意外身亡和潘东旭有关,可潘骊跟着一起去世,让他觉得潘家人既有情又很自私冷漠。
他理解潘东旭的过激行为和愤怒,但他更生气的是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父母。
天一亮,裴泽霖就去了潘颖家。
“小姨,外婆呢?”
潘颖指着一间卧室的门,“睡着了,你妈妈走了之后,老人家心脏不好,一首让休息着。”
裴泽霖“嗯”一声,继续说,“这次回杭城以后,没什么事我不会再回金城,我不欠潘家的情,我只欠我妈的。”
潘颖没听明白,裴泽霖抬起眼,“潘东旭深夜闯进我家和我大打出手,我爸的死就是他造成的,从今天起,我不会再认这个舅舅。
如果我偏要为我爸讨一个公道,那潘东旭明天就得去坐牢了,我不想让潘家毁的家破人亡。”
裴泽霖一五一十的将那天晚上的事都说给潘颖听。
潘颖听的心惊肉跳,她自是知道潘东旭很多时候太浑,从来就不是个护犊子的好兄长,不仅倔强还一身臭脾气,不分好赖就会和人大打出手,他作为儿子,也未曾善待过老太太。
但没想到姐夫裴建义的死是潘东旭造成的,既然他背了一条人命,潘颖当即也和潘东旭划清界限,声称她没听到裴泽霖说过这件事,就将人客气的撵走了。
裴泽霖心里冷笑,这就是潘家人的自私,在外相亲相爱一家人,回到家恨不得兄姊之间别有什么联系。
潘骊在世的时候还能攒住外婆和舅舅小姨,兄妹之间还来往走动,可潘骊一走,潘颖和潘东旭也更不会有联系往来。
他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亲戚,如今在这世上,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死水一潭的内心再有波动起伏,父母都走了,他要怎么过?
裴泽霖在每一个夜里都问自己,父母都不在了,我要怎么活下去?
思念父母,才开始让他有了一点真实感。
裴泽霖脑海里尽是那个晚上潘骊的模样,裴建义的惨状,他开始觉得痛苦……